我忍著笑意，心想著老爸以前傳授我的那幾招還真管用。
但再次和他四目相望，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。那憤怒的眼神，幾乎要灼傷人……
「對不起，是我多事，我跟你賠個不是。」說完，我便認真地對著他，快速地鞠了三次躬。
他顯然被我的舉動所迷惑，過了半晌才回神，指著我的鼻子：「欸，你這是幹嘛？」
「我？剛剛不就在跟你道歉、賠不是嘛？還是你嫌我太草率，莫非要我在風暖閣擺兩桌賠禮不成？」風暖閣是當時新豐鄉裡數一數二的氣派餐廳，聽說還是明新的某位老學長所開設的。
每當校園裡兩方人馬遇到難以擺平的大事時，理虧或服輸的一方總會乖乖送上香煙和啤酒以示敬意，甚至還得請對方大吃大喝一頓，才能擺平一切風波。風暖閣裡偶爾會上演如斯的戲碼，大家倒也見怪不怪。
這就像是一種不成文的規定，從古早的學長那兒一直流傳下來。雖然自己剛進明新，倒也知道這禮數和規矩。我心想這傢伙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，正想也回敬一記右勾拳時，卻見他嚎啕大哭起來。
「你，你這是幹嘛？」
不是才跟他賠罪的嗎？怎麼轉眼又像個小孩子哭得淒厲呢？
「嘉洛你怎麼啦？男子漢有淚不輕彈啊！」看他臉上的淚水如銀線般湧現，風一吹便像斷了線的珍珠墜了一地。
我一時亂了手腳，也忘記好言相勸，更甭說取出上衣口袋裡的手帕來了。
「……」他不說話，卻閃電般地也對著我鞠躬，不多不少剛好三次。他慎重其事的樣子，讓我吃驚。
「……其實我該感謝你的！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，你好意給我筆記看；我卻還要強，拉不下臉來……甚至想狠很地揍你出氣，我真他媽的不是人！」他急促地吸了口氣，略帶潮紅的臉上，鼻翼不時翕動著。
對於這樣的演變，我有些意外。見他傾吐了心中的塊壘，頓時也輕鬆起來：「你三八啦，這有什麼好計較的？快把眼淚擦掉吧，被別人看到的話，你這個風崗大才子的一世英名就毀了！」
這是第一次看到他落淚，讓我既震驚又感到納悶；雖然如此，但腦海裡卻不斷浮現著剛剛我們兩個給彼此鞠躬的蠢樣。自己不覺莞爾，只好捧著肚子強忍笑意。
「笑我喔？」他又掄起拳頭揮了過來，我硬起胸膛不再退縮，誰道那卻是軟綿綿的一掌。
我知道他已經好多了，便又戲謔道：「沒啦，我想到剛剛你拜我、我拜你的樣子，好像兩個人在結拜哦。」我吐了吐舌頭，想逗他開心。
沒想到嘉洛卻認真起來，「兄長既然有此美意，小弟如何不遵？咱倆就在此處撮土為香，義結兄弟便是。」
「你當我是周伯通啊？」我曉得他一跩文，心情就會跟著好起來，連忙套用了『射雕英雄傳』裡面的情節與之應對。
「那我就是郭靖啦，兄弟我誠乃俠之大者。哈哈！」嘉洛破涕為笑，一時興起便伸手掏了掏大學服的內袋，打裡面取出早已癟掉的長壽牌煙盒；我還不解，他卻俐落地從中抽出了六管煙，和我一人一半。
兩人並肩而立，對著風崗上蔚藍的天空拜將起來。
「我－－楊嘉洛。」
「我－－周俊緯。」我也學著他的口吻，對天發誓。
「皇天在上，后土在下，風崗上的大榕樹和藍天白雲作證，我倆在此拜為兄弟、義結金蘭，從此肝膽相照，忠誠對待。」
就這樣在香煙燃起的裊裊白霧裡，我和他兩人成了拜把兄弟。看那碩大榕樹旁的土丘上，還插著參差不齊的六管煙，我和嘉洛相視而笑。
「兄長在此稍候片刻，小弟去買酒來慶祝。今天呵，非喝他個不醉不歸！」
覷著他興高采烈跑開的身影，有種欣喜的感覺油然而生。我從來不曉得結拜的滋味，原來有死黨的感覺這麼好！內心不禁期盼，我們的友誼也能如香煙之名。
那麼長壽。
結拜之後，我們形影不離，兩個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。
「呃，你是不是小時候童話故事讀太多了？我可不搞同性戀的唷！」嘉洛躺在停風坡上，嘴裡嚼著酢漿草還不忘嘟嚷著。
「去你的，」我佯作生氣，踹了他一腳。
「好啦，別生氣。大哥原諒我則個。」見嘉洛又掉書袋，早已見怪不怪，這小子肚子裡有幾根花花腸子我可清楚得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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